受了一天的冷遇, 回家以後的第一件事當然是找老父親嚶嚶嚶。

所謂做戲要做全套，沈郁的智力障礙體現在思維遲緩，智力低於同齡人的平均水平，一個月的緩沖期夠久了，加上今天周圍人對他的態度發生這麽大改變，假如沈郁還毫無知覺，那就不是智障而是腦殘了。

蘇離蔫頭耷腦地回到沈宅, 看見高升推著沈文華的輪椅在後花園思考人生，他吸了吸鼻尖，晶瑩的淚水立刻掛滿了睫毛, 小孩吭哧吭哧地跑到輪椅前抱住沈文華的大腿。

“爸爸。”

這時候第一世累積的演技就派上用場了, 蘇離這一聲叫喚，可謂是極盡綿軟委屈, 聽得沈文華當場就要忘記自己的決心, 把小孩抱在懷裏好好安慰。

沈文華的手伸了伸，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冷淡地問道：“怎麽了？”

蘇離擡起小臉, 淚水順著精致漂亮的小臉上蜿蜒而下, 聚集在下頜尖形成鬥大的淚珠，微微一顫便落在了黑色的西裝褲上, 留下一小攤汙漬。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小孩看起來可憐極了。

沈文華一直舒展的眉頭難得皺了起來, “誰說的？”

“阿七和阿八今天不讓我和他們一起玩，還說我是撿來的，爸爸已經養膩我了，我再也不是小少爺了, 所以他們以後也不用跟我玩了……”小孩越想越傷心，一低頭鼻涕眼淚全擦在沈文華的西裝褲上，沈文華見狀絲毫不覺得惡心，整個胸腔裏都是心疼。

為了沈郁能安心成長，他得病的事對外是完全封鎖的，全世界只有沈文華，高升，醫生和……蘇離本人知道，在這樣的前提下，沈文華收回對沈郁的保護和關照的確很容易引起外人的誤會，而最該死的是，這種誤會正是他們想要的。

沈文華的心情非常難受，但他依舊強迫自己硬起心腸，他把蘇離的小身板從自己大腿上扶正，嘆了口氣道：“沒有這回事，別聽他們瞎胡說。”

“那爸爸為什麽再也不和我吃飯睡覺，也不抱我了？”小孩顯然不信他的說辭，遲鈍的思維能力讓他足足隔了一個月才反應過來父親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巨大變化。

沈文華被他問的一時語塞，還是高升適時出來幫他打圓場，“少爺長大了，大孩子就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的。”

沈文華經他提醒，也道：“是啊，東東轉眼就這麽大了，爸爸老了，抱不動你了。”

沈郁：“……”

他看著二十來歲，精神抖擻，虬結的肌肉被完美包覆在薄薄的西裝布料下的男人不要臉地說著瞎話，白眼差點沒有翻到天上去，但他是個智障，他不能這麽幹，他只能假裝自己被誆住了，大大的眼睛裏透著半信半疑的猶疑，“是這樣的嗎？”

沈文華和高升異口同聲：“對對對，所有小孩都是這樣的。”

對個屁！

蘇離在心裏偷偷對狼狽為奸的主仆倆比了個中指，表面上卻裝作恍恍惚惚的模樣，被哄著獨自回到了房間。

之後蘇離為了配合人設，又哭哭唧唧地鬧了幾次，而沈文華卻像是嘗到了甜頭，每次都以“你長大了”，“你是個大孩子了”，“爸爸不行了”，這種傻子才信的說辭來搪塞蘇離，氣人的是，蘇離還真是個傻子，所以他必須得信。

系統無情嘲笑：要你裝傻，現在知道後悔了吧辣雞！

蘇離一臉遲緩：哈？

系統：還裝上癮了你，你個傻逼。

蘇離一臉遲緩：哈？

系統翻了個白眼，並向蘇離丟了一堆智障。

蘇離對於這種“看著智商被侮辱，我卻無能為力”的現狀沒有太在意，因為他有的是手段報覆回去，誰說傻子就好欺負了？

在沈郁“接受”長大這個設定後，不知不覺過了三個月，這三個月，因為沈文華的刻意疏遠，沈郁和高升的關系倒是陰差陽錯地親密了不少，沈文華親眼看著小孩從每天一回家就向自己跑來變成每天一回家就向自己身邊的高升跑來，面上雖然不顯什麽，但心裏早就冒起不少酸水泡泡了。

這日，蘇離把彈珠不小心扔在了一樓客廳的窗臺上，他站在窗外努力伸手去夠也怎麽夠不著，恰逢高升推著沈文華的輪椅往這邊走來，小孩看見二人的瞬間遲緩了一下，然後眼睛慢慢亮了起來，好多日沒有和小孩親近過的沈文華剛要勾起嘴角，卻聽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道：“高叔叔快抱我把珠……那個拿下來。”

他比劃了一下，表達不清讓小孩的眼眶急得有些發紅。

高升善解人意道：“少爺我幫你拿。”

小孩卻不幹，伸著雙臂一定要高叔叔舉高高。

小孩眼裏溢出來的依賴有點刺眼睛，老父親看了一眼窗臺的高度，不露聲色地咳了兩句，“這麽高爸爸也是可以抱你上去的。”

偶爾慣一次應該沒多大關系……

沈文華心裏好似有貓抓一樣，面上卻“勉為其難”地向小孩伸了伸雙手，哪知蘇離根本不買賬，張口閉口還是要高叔叔抱抱。

老父親傷透了心，“東東不要爸爸抱了嗎？”

蘇離“無辜”地看著他，“可是爸爸老了抱不動我了呀。”

沈文華：“……”

一旁的高升撲哧一聲笑出來，沈文華瞪了他一眼，他才勉強收住，心道，誰說他家少爺反應慢了？

蘇離反應還真不慢，他看老父親一臉菜色地僵在原地，便收回雙臂搖了搖頭，有模有樣地學著沈文華的語氣說道：“算了不要了，爸爸說了，東東現在是大孩子了，小鬼頭才要抱抱。”

老父親伸在半空中的雙手更尷尬了……

高升差點又沒忍住笑意。

沈文華幽幽地盯著高升端正的面容，他什麽都沒說，卻把高升看得心裏毛毛的。

“沈爺我錯了，我再也不親近小少爺了，您可千萬別生氣。”

沈文華笑：“怎麽會？我看起來是這麽小氣的人嗎？”

高升：“……”對，你是。

三天後，被“下放”到港口去做臥底的高升追悔莫及地望著天空，以至於他三個月後頂著全身傷痛回到沈宅，再也不敢和蘇離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小孩子忘性大，三個月不見高升，轉眼就把他給忘了，漸漸回到成了獨立成長的正軌上去，見此，老父親才算滿意了。

時光荏苒，兩年眨眼即逝。

這兩年來，為了沈郁能安心長大，沈文華的保密措施做得十分嚴密，但再嚴密的口風，也總有洩露的一天。

隨著年歲的增加，沈郁和同齡人之間智商的差別漸漸顯露了出來，加上越來越低的考試分數，不知怎麽，“沈家太子爺是個腦子不好使的”這樣的傳言悄無聲息地席卷了整個小學，一些原本忌憚他身份不敢招惹他的魍魎魑魅也冒出頭來。

“你就是沈郁？”蘇離在趕往洗手間的路上，破天荒地被人堵了。

蘇離迷茫地擡起頭，然後他就聽到了對方倒吸冷氣的聲音。

蘇離早就知道沈郁這張臉的殺傷力了，不然他親爹周玉柏惹了那麽多桃花債，都渣穿地心了非但沒有妹子出來撕逼，甚至連責罵他兩句都不忍心，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這個看臉的世界很殘酷唄，沈郁完全承包了生父的外貌優點，雖然臉上的嬰兒肥還沒有褪去，但那隱隱透出的絕色容姿震一震這些小毛孩還是沒多大問題的。

“你有什麽事嗎……”

少年細若蚊蠅的聲音把前來找茬的幾人喚回了神，帶頭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穿著初中部的制服，長得挺好看的，就是之前說話拽拽的語氣讓人有點不爽。

蘇離認得他，他叫莫文星，比蘇離大上兩歲，現在正在讀初一。莫文星的母親是有名的現代詩人，他很好地繼承了母親在現代詩方面的天賦，每次寫出來的詩就連校長這位詩集收集狂也讚嘆不已，直讚他的現代詩寫作水平早就達到了天才的水平，於是每次省裏有中小學生現代詩大賽時學校都會派他出馬，拿獎拿到手軟的他一直是學校裏的大名人。

他這次找上蘇離也是因為現代詩大賽的事。

“這次現代詩大賽取代我們莫哥的就是你這個小傻子？”莫文星身邊一個看起來肥頭大耳的男生用嘲諷質疑的眼神來回掃視蘇離的小身板。

原命運中沈郁雖然癡傻，但在行詩作賦方面的天賦卻沒有被折殺，不光是古詩詞，現代詩，英文詩，打油詩……到十五歲之前，一直都是吊打中小學生的存在，後來大家的智商都上來了，沈郁還在原地踏步，這才漸漸泯然眾人矣。正所謂既生瑜何生亮，巧的是在原主大放光彩的這段時間內，被原主吊打次數最多的正好就是這位莫文星同學，可以說原主在他的人生軌跡裏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他怎麽也想不通一個看起來呆呆傻傻的小子居然寫得出這樣雲霞滿紙的詩句，怎麽叫他不嫉妒？於是常常會想法子找他麻煩，但每次都會被阿七阿八給收拾得老老實實。

不過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這輩子沒了沈文華的庇佑，阿七阿八兩個小跟班早不聽他使喚了，每到下課就自個跑出去浪，落單的蘇離面對這樣的情況自然比上輩子兇險得多。

但那又怎麽樣？幾個小毛孩他都搞不定，也是白活這麽久了。

“嗯，好像是。”蘇離怯怯地點頭，遲鈍的他仿佛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臉上的表情慢慢從迷茫變成害怕，但只要認真看他的眼睛，就會發現裏面沒有絲毫恐懼，有的只是滿滿的嘲弄與惡意。

“好像是是幾個意思？到底是不是！”另一個男生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裏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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